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番外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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番外⑥

回到景城之後的生活比季清羽想象的要平靜許多。

她投的簡歷有了回應, 通過了兩家公司的面試覆試,她猶豫了一天,選擇了另一家。

放棄的那一家所在的大廈離易升太近了, 近到站在落地窗外,還能看到易升大樓。離得太近, 人的貪心會越來越多,她不想讓自己太可憐, 雖然回來後她每天都在想他。

柔軟的思念稀釋了她的負面情緒, 再見到馮昱時, 恍如隔世。

她想, 她不會再怨恨馮昱了。

她只是冷靜地告訴他:“你不要再來找我了,我跟你是不可能的。”

一開始是不會讓前男友再有機會傷害她,所以她對馮成則也說她跟馮昱絕無覆合的可能, 她沒有說氣話。

而現在她心裏有了另一個人。

盡管這個人的名字,她連提都不能提。

馮昱消瘦了很多, 可能是這段時間他們分開了, 他也不像才分手時那樣執拗, 啞聲道:“我不會再見她,我把她所有的聯系方式都刪掉, 清羽, 你給我一次機會, 就一次。”

“不。”她說。

她抓著包的帶子, 骨指都在泛白,“我不喜歡你了。”

馮昱怔了一怔, 他在痛苦, 仍然勉強沖她在笑,聲音都在顫抖, “你一開始也不喜歡我。”

季清羽知道他想回到原來的起點。

不是情侶,而是以追求者的身份再讓她喜歡他一次。

他有那麽多討女孩子喜歡的方式,他有一張俊朗的臉,有很好很好的家世,可以輕而易舉地俘獲一個人的心,他不過是在她這裏受挫罷了。她在想,你想回到原點,我也想,如果我能回到那個時候就好了。

可是這個世界上沒有如果的啊。

“馮昱,不用再在我身上浪費心思了,沒用的。”她說,“以後你也不要再來找我,過不了多久……嗯……”她頓了頓,“一個月,兩個月,半年,就什麽都放下了。我不想跟你吵,你也不要再跟我提起別人,我聽了其實覺得很煩很煩的。”

說完後,她沒有再去在意馮昱臉上有什麽表情,轉身進了公寓樓。



近日,臺風尾巴掃過景城,風不停歇,雨也是。

馮成則加班到很晚,起身來到落地窗外,雨水順著窗戶蜿蜒而下,整個世界都是模糊的,扭曲的,他站了很久,手機響起,打斷了他的思路,他回到辦公桌前,看著來電顯示,有一秒兩秒的失望,情緒很短暫,幾乎難以捕捉。

他接通,那頭傳來好友的聲音:“一下午都在開會,找我有事?”

他沈默不言。

陳修仁又問道:“怎麽了?”

“沒事。”馮成則擡手摘了眼鏡,平聲回道。

“行。”陳修仁雖然也覺得馮成則很奇怪,但也不至於追著問,換了個話題,“對了,你之前讓我給你挑香檳跟甜酒是伯母要喝?酒已經準備好了,你要就來拿。”

“嗯。”

掛了電話後,馮成則煩躁地按了按眉心。他承認,他已經變得不像自己,今天下午時竟然動了讓陳修仁幫忙查她現在在哪的念頭,這並不難,甚至不需要陳修仁,只要打個電話,都不用半個小時他就能知道。

可是,不能。

她會很反感這樣的行為。

他也不願意用這種方式找到她。

接到老宅的電話,他沈默著關了電腦,坐車回家。

客廳裏,鄭明月跟馮董仍然餘怒未消,尤其是馮董,臉上難掩失望,見馮成則回了,忍著怒意說道:“失個戀就要死不活的,不知道隨了誰!一個男人敢做不敢當,我看人姑娘甩了他,那是再明智不過!”

鄭明月也頭疼,看向大兒子,“去勸勸你弟弟。”

即便是父母,對兒子的忍耐也是有限的。

這都過去多久了,也該適可而止了。

馮成則神情寡淡,還是上了樓,步伐卻很沈重,自從他回國後,他在家裏留宿的次數越來越少,三樓是他們兄弟的,廊道開著燈,馮昱的臥室門虛掩著,有酒氣飄散出來。

他在門口站了很久,還是面無表情地伸手推開,從容地邁了進去。

馮昱坐在沙發上,茶幾上擺著兩瓶酒,一瓶空了,一瓶才開,他眼神迷離,顴骨泛紅,聽到動靜,看了過去,依稀能辨認出是大哥,他翻了個身,想要躲避那些聽了無數遍的說教,“大哥,如果你是勸我放下她,那還是算了。因為她一定會回到我身邊的。”

馮成則踱步到沙發前,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,神情覆雜。

這就是他需要付出的代價。

他會失去他的弟弟,這二十四年來的兄弟情誼也會畫下句號。實質上,此消彼長,無法共存,他看著這個躺在沙發上的男人,內心深處竟然有根本不會屬於兄長該有的妒意。

那是他的女人。

他不允許任何人覬覦她。

過了許久,馮昱沒聽到動靜,又強撐著坐了起來,只見大哥站在不遠處,淡漠地看著他掛在床邊的捕夢網。

羽毛柔軟又飄逸。

馮昱拎著酒杯走了過來,他疲倦又難過地說:“我知道,你,還有爸媽都覺得我腦子進了水,可你們不知道我跟她在一起有多開心,我只要閉上眼睛,滿腦子都是她。”

那些鮮活的,快樂的畫面,全都會浮現在腦海裏。

不要再來跟他說他會碰到更合適的人了。

就算有,那又怎樣,也不是她。

馮成則收回註視捕夢網的目光,看向了他,過了許久,他往門外走去,從頭到尾一句話都沒說。

來到一樓,父母已經回了房,很空,風雨全都被隔絕。他無聲地來了爺爺奶奶的房間,連燈也沒開,站在掛著爺爺照片的墻前長久地凝視著。

只這一次。

唯一一次。

楊叔一向都起得很早,尤其是這樣糟糕的天氣,他要親自檢查每一個角落有沒有安全隱患,從副樓打著哈欠出來,遠遠地就看著一輛黑色的轎車離開,他認出是大少的車還有些驚訝。

昨晚在老宅留宿的?

不過現在也太早了,才五點鐘。

他沒顧得上去猜測太多,直到上三樓給二少送醒酒湯時,意外註意到大少的房間門沒關,他走過去,下意識地朝裏看了一眼楞住了。床上沒有一絲褶皺,壓根就沒睡過。

那一整個晚上,大少在哪呢?



季清羽很沮喪,很想罵人。

她服了!!

新公司樓下有直達到公寓附近的公交車,她就發了會兒呆,等她要下車時發現放在座椅下的傘被人拿走了!她氣得跺腳,可也沒辦法,一下車又開始下雨,倒是可以把包頂在頭頂跑回去,可她舍不得。

在公交站臺等雨停也不是辦法。

她上了一天的班好累,就想回家坐著躺著,四處掃掃,看見熟悉的便利店,不再遲疑,一鼓作氣跑了過去,還是淋了雨,頭發微微濕潤,一進去打了個哆嗦,店裏開著很足的冷氣。

店員人很好,見她手裏沒拿傘,還要借傘給她。

不過她還是婉拒了,“這雨好像二十分鐘就會停,我正好在這吃個晚飯。”

便利店面積不大,她晃悠一圈,看到奧爾良口味的飯團時,心尖泛起一陣麻意。她拿起又放了回去,在沒有徹底將那個名字放下之前,還是不要再吃了。

還是吃關東煮吧。

她點了好幾串丸子,“再要魔芋絲跟蘿蔔,多放點湯,謝謝。”

店員看她淋了雨,多給了紙巾,還另外用紙杯給她接了熱水,“不夠還有。”

季清羽來到高腳桌前坐下,喝了熱水暖和起來,鼻尖都沁出了汗。吃蘿蔔的時候,還是覺得有點點遺憾,這個比在南城那家便利店的好吃太多啦。

她太專心地看手機,沒有註意到幾米之外的雨幕中,有個人撐著傘靜靜地看著她。

隔著雨幕,隔著那一道玻璃。

馮成則想,景城並沒有那麽大,原來他不需要靠著“馮成則”這個名字才能找到她。公寓、公寓外面的有味便利店,她早已經不知不覺地將她的地址告訴他了。

她會後悔嗎?

不管會不會後悔,他已經出現在她面前了。

雨水順著傘面墜落,小水花濺在他的皮鞋上,很像在南城的那一天。

馮成則來到便利店門口收了傘,目光落在季清羽身上,幾秒後,她好似感覺到了什麽,偏頭回望,還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,直到確定沒看錯,她吃驚地“呀”了一聲。

那一瞬,被她藏起來的情緒,好似成為了掙破了透明罐子的蝴蝶,圍著她翩翩飛舞。

她想過景城不算大,或許有一天他們也有可能再見面——只能用“見面”,而不是“重逢”。

不過那肯定是很久很久以後的事,至少不是現在。

他緩步來到她的面前,本來就只有幾步之遙,語氣平淡地說道:“不是路過。”

季清羽聽著,抿唇一笑。

這四個字,讓他們分別的這一個月的陌生全都消散。

她點頭應道:“我知道。”

他怎麽可能會路過這裏,又怎麽可能正好走進這家便利店。

“走吧。”

“嗯。”

來到門口,他重新撐開那把黑色長柄傘,回頭淡淡地看她一眼,她輕盈地鉆到了傘下,重新聞到他的氣息,她一下子就想起了在南城的那個夜晚。

是呢。

他們還沒有在一把傘下躲過雨。

耳邊傳來他低沈的聲音,他問:“你住哪兒?”

她仰頭看他,輕聲反問道:“你不知道嗎?”

“的確不知道。”兩人走進雨幕之中,傘很大,但他還是往她那邊挪,自己的肩膀濕了也渾不在意,“這裏我來了三次。”

對於自己是怎麽找到她,他一筆帶過。

她卻很驚訝:“你沒有……”

沒有讓人調查她現在的住址嗎?她知道像他這樣的人,只要他願意,他可以很輕松地就拿到她的消息,所以這一個月裏,她的手機沒響,他也沒出現,她以為他也默認了這段如露水般短暫的關系悄無聲息地結束。

他停下腳步,雨傘之下,神情有些無奈,“想過,但不會這樣做。”

季清羽定定地看著他,兩人對視,時間都仿佛停止了。他們沒有提起她的不告而別,也沒有提起那幾通未接電話,就好像這些事沒有發生過,就好像這一個月沒有分開過。

“走吧。”她含笑道。

來了她所在的公寓樓,又坐電梯上樓。從包裏拿出鑰匙開了門,她要去開燈,順口說道:“我這裏比酒店房間還要小的,你不要……”

嫌棄兩個字還沒來得及說出口。

他已經攔住了她開燈的手,擡腿進來,強勢地將她壓在墻上,不再忍耐,低頭吻住,吻得急切又兇狠。

他還是介意的吧。

季清羽感受著嘴唇上的刺痛感這樣想,她張開嘴,主動將舌尖探入,舔過他的上顎。她還是喝不慣那麽苦的咖啡,所以總是無法清醒,他一出現,她就像是喝過他渡過的酒一般沒了理智。



馮成則再折返回來的時候,她正在收拾沙發,見他回了,不去看他拎著的袋子裏裝的東西,拿起放在扶手上的淺粉色浴巾,“你身上都淋濕了,我幫你擦擦吧。”

他自然沒有意見。

襯衫被雨水打濕,貼在身上的確不太舒服。

沙發很小,只夠兩個人坐,她站著,他坐著,雙手放在她腰上。

“脫下來幫你吹幹吧?”她輕聲問。

馮成則:“嗯。”

她垂下眼眸,從襯衫最上一顆開始解,在她俯身時,他一把握住,讓她跨坐在他的腿上,猝不及防地對視。她幾乎要在他深沈的眼眸中沈溺,鏡片上也有雨珠,擡起手幫他摘下。

“我找到了新的工作。”扣子一顆一顆地解開,她說,“早九晚六,離得挺近的,有直達公交車,不過天氣好的時候,我打算騎車,可以鍛煉身體。”

他認真地聽著。

之前就是這樣,他喜歡聽她講一些瑣碎的事。

她能夠從他臉上很淡的表情中看出來,他喜歡聽她說話,無論說什麽都可以。

“早上有時候買兩個包子,有時候買三明治跟牛奶。”她輕言細語,“中午要麽叫外賣,要麽去吃窮鬼套餐——你知道窮鬼套餐嗎?”

他瞥她,“什麽?”

她失笑,有些得意:“那你還是有不知道的事嘛,就是一個漢堡跟一杯可樂,快吃吐啦。”

這一個月裏,她並沒有過得很難受。

她跟所有的上班族一樣,擠公交地鐵,研究哪家外賣幹凈衛生,背地裏跟朋友瘋狂吐槽老板,也會有年輕男人跟她要微信,但她最近實在是吃撐了,想辟谷一段時間再說。

很奇怪。

跟馮成則的這一段,似失戀,又不是。

她失戀後會難受幾天,想起來就要狠狠罵狗男人,罵了之後可能還會默默哭泣,再失眠幾天,最後大吃特吃。很像舉辦了一場葬禮,入土後往事如煙,她的天空又重新放晴。

可是這一個月裏,她想起他時,還是會笑。

或許是因為他是她撿到的最漂亮的貝殼吧。

馮成則撫摸她的頭發,到發尾,再到她的背,手掌仿佛有魔力,讓她如被捆住,只能靠在他的懷裏,哪裏都去不了。這公寓的確很小,但他很喜歡,因為處處都是她的氣息。

沙發上有她的浴巾。

墻上有她掛起來的相片。

橢圓茶幾上有她的發夾還有喝過的杯子。

就連窄小的洗手間也是,她的牙刷,毛巾,護膚品。急促的喘息,水滴聲,還有不知道是哪一個窗戶裏傳出來的說話聲,全都交織在一起。它不是那間總統套房,季清羽只能咬住下唇,不讓細碎的低吟被人聽見。

等回到那張一米五的床上時,她累得連眼睛都睜不開,還要揚聲強調:“不準用我的牙刷。”

接吻可以。

但牙刷不能用。

她隱約聽到他嗤笑一聲,似乎也是在嘲諷她,誰會用你的牙刷。

“你找找,”她又說,“我之前買的電動牙刷,盒子裏好像有替換刷頭。”

去便利店一趟,也沒想著買牙刷毛巾。

茹素一個月的男人太可怕了!

馮成則也就歇了出去買的念頭,地方就這麽大,很快就找到了電動牙刷盒子,裏面果然有兩個替換刷頭。她在床上聽著他發出的動靜,猜測他在做什麽。

他在刷牙,嗡嗡嗡的。

他在洗臉,水聲陣陣。

沒一會兒,他進來了,圍著她那條淡粉色浴巾,她被逗得大笑,側身往裏挪,給他讓出位置,他躺下後,將她攬入懷中,喟嘆一聲,“繼續說。”

“說什麽?”

“隨便什麽都可以。”

季清羽枕著他堅實有力的手臂,她覺得自己完蛋了。

她無法拒絕他。

就像此刻,他沒說思念,可她能夠感覺到撲面而來的“想念”,他是她遲來的叛逆期,明知不可為而為之,無論她的心被撕扯成多少瓣,見到他,都會被拼湊成一顆。

該做的,不該做的,全都做了。

“旅游前我忘記關窗了。”她悶悶地說,“回來景城的那個晚上,我差點被蚊子擡走,被咬了好多包,大晚上起來找蚊香片沒找著,找到了我大學同學沒用完的蚊香,你知道蚊香嗎,一圈一圈的,但是,家裏又沒有打火機,給我急得不行,後來我靈機一動,打開了燃氣竈,借著火點了。”

馮成則低頭,握著她的手擡起來,看她的手臂。

她又是一陣笑:“都一個月了。”

她的每一句,也都是在說想念。

馮成則沈靜地思忖過後,似是下定了決心,起身,走出房間,再進來時,將他那支很有質感的打火機放在她的手裏,“拿著。”

“給我嗎?”她錯愕,“那你用什麽?”

這話一出,她發現自己問了個很蠢的問題,抽煙的人哪裏會缺打火機,給她一個,還可以再買。

馮成則看她一眼,又回到床上,淡聲道:“不用了。”

他知道她厭煩聞到煙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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